“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路上行人欲斷魂。”歲月荏苒，光陰易逝，又是一年清明節。

每年的清明節，我照例會回到老家，隨著父親一起去給奶奶掃墓。奶奶生前最喜清靜，墓地在一個四面環水的獨垛上，后來莊上人為方便清明祭掃，在河中間填土筑壩，修成了一條直達墓地的羊腸小道。小道兩邊栽著垂楊柳，墓地周邊也是綠樹成蔭，在這樣一個幽靜的環境里，奶奶想必是安心的。

從小我是跟著奶奶長大的，奶奶家和我家僅有一墻之隔，一抬腿就能跨進奶奶家的院門。聽父親說，我小的時候體弱多病，有一次發高燒，那個時候交通不便，奶奶硬是一個人撐船行了十幾里的水路，把我送到了城里的醫院，我也因此躲過了一場病禍。

我們堂兄妹七人，都是奶奶一手帶大的。奶奶年輕的時候，也在莊上的磚瓦廠上班，后來為了我們兄妹七人，奶奶去廠里辭了工作，回家安心帶大我們，以致老了奶奶都沒能拿上勞保。長大后，我們有時候也會問奶奶，“人家都能領勞保錢，你一分錢拿不到，后悔不后悔？”奶奶總是咧著干癟的嘴唇，笑嘻嘻地說，“你們就是奶奶的勞保，奶奶老了，以后就靠你們保障了。”

奶奶生性善良，大事小事從不與人紅臉，對我們幾個更是寵愛有加。我們小時候都很頑皮，上樹逮鳥，下河掏蟹，奶奶常常跟在我們屁股后頭，直追得氣喘吁吁。水鄉的孩子最喜歡的是玩水。夏日的午后，門前的碼頭邊，一大群孩子直鬧得水花亂濺，嬉笑聲響成一片，像開了鍋一般。奶奶擔心我們，總是提著一個小板凳，坐在碼頭邊的樹蔭下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。一上岸，奶奶會變戲法似地從身邊拿出西紅柿或切好的水瓜，一人一個，然后像趕鴨子似地趕著我們回家。

歲月漸行漸遠，在奶奶的呵護下，我們也在一天天長大，后來我們幾個相繼走進了大學的校門。那個時候，能考上大學，這在一個相對閉塞的小村莊來說，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，奶奶逢人便夸自己的孫子孫女有出息。莊上人都很羨慕奶奶，“都是你的功勞啊，帶出了這么些個大學生，好福氣啊，以后你就跟著享福吧。”每當彼時，奶奶的臉上總是會笑出一朵花。

離開了家，離開了奶奶，心中始終有著太多的眷念，太多的不舍。工作之后，我們隔段時間就會回一趟老家，只為回去看看奶奶。父親說，奶奶的身體已經大不如以前，總是有事沒事念叨著我們，哪個哪個該回來了，哪個哪個怎么這么長時間都沒回來。奶奶真的老了，回來和奶奶相處的日子里，奶奶經常會跟我們說，“等奶奶走了以后，你們要常回來看看，不要忘了奶奶，不要忘了家。”捏著奶奶干癟的雙手，我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，只有默默地點頭答應著。

那一年的初夏，86歲的奶奶真的走了。

以后每年的清明節，我都會回到老家，站在奶奶的墓前，默默祈禱，希望奶奶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得安逸快意。或許，在我的內心深處，只有清明節才是屬于奶奶的。

田秀明